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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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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2

周四, 陽光穿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灑在劇院的地面,張團長凸起的肚子勉強塞進西裝褲, 顯得有些臃腫, 伸出頭往外張望。

他接到通知還沒有兩天, 現在心裏七上八下的, 星藝文化管理層的視察張團長應付過不少,輕輕松松。

但這次接待的是博越的話事人, 平時出現在財經新聞的角色, 怎麽好端端地要來視察他們劇院呢。

張團長有種不好的預感, 右眼皮直跳,正想著自己該如何謹言慎行,門口的兩輛黑色庫裏南停下,陸續有人下車。

周岳停好車以後想繞到後面給自家上司開車門, 沒成想讓星藝文化的吳總搶了先,連帶著跟在蔣城聿身邊。

“蔣總,”吳總以前在張團長面前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現在卻謙卑地不得了,替蔣城聿推開劇院的玻璃門,伸手,“您這邊請。”

進門, 一群人都是西裝革履,蔣城聿被簇擁在中間,身後是星藝文化的幾位高管,神情恭敬又專註。

張團長咬咬牙, 擠出個笑容,迎上去:“蔣總您好, 我是西音樂團的團長。”

蔣城聿瞥他一眼,淡淡地點了下頭,張團長還是摸不著頭腦,因為這位太淡然了,眼神裏沒有盛氣淩人,也沒有問罪的意思。

難道還真是來視察的不成?

蔣城聿沒有明說,吳總和張團長也只能硬著頭皮介紹劇團的情況,從樂團規模聊到未來的發展路線,聊到吳總都快要詞窮。

走到二樓,排練室正好開著門,張團長往裏面看了一眼,和蔣城聿介紹。

“這是樂手們的排練室,您來得正好,等會兒我們樂團就有場交響樂演出,若您有閑暇,不妨賞光看看,隔間什麽的都為您準備好了。”

蔣城聿一行人在排練室門口駐足,他擡眸,往裏看。

剪裁挺括的西裝,平整細膩的墨藍色領帶,即使是外面陽光明媚,蔣城聿身上也有不易察覺的寒意。

喜怒不形於色,令人望而生畏。

隔著半個排練室的距離,許朝今擡眸,和蔣城聿的視線對上,她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動著,因為想起他那條簡短的消息。

只對視一秒,許朝今怕被旁邊的同事看出端倪,先垂眸,避開蔣城聿的視線,假裝在檢查手裏的小提琴。

男人看清她動作,沒說什麽,很快離開排練室門口。

等他們一行人離開,排練室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我的天,真人比雜志上還英俊,我要爬墻了,爭取明天就把我愛豆忘了,當上蔣總超話主持人!”

“這班上的值,見到三十歲的億萬富翁了,他百度百科上資產得有多少個零。”

“大佬就是氣場強,他剛才站門口我大氣都不敢出。”

“他沒結婚,但有女朋友沒,我真的抓心撓肝地想知道!”

……

議論聲頻頻響起,同事才發現垂頭的許朝今,打趣:“小許,你怎麽這麽安靜,不喜歡帥哥啊?”

“沒,”許朝今一手握著琴弓,彎唇笑了笑,“我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獨奏,有點緊張。”

這倒也說的過去,同事點點頭,把註意力放到樂譜上面。

……

很快就到了交響樂開始的時間,音樂廳裏響起中英雙語的播報,提前入場的觀眾慢慢安靜下來。

接著是樂隊成員的入場,樂手們多穿黑色衣裙和燕尾服,最多不過是裏面的白襯衫。

許朝今因為是首席,穿著稍有不同。

深藍色緞面的長裙,裙擺邊緣是銀色的刺繡,在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方形領口的設計簡潔大方,恰到好處地露出優雅的頸部線條。

小提琴首席需要負責樂曲裏獨奏的部分,就在交響曲開頭。

許朝今右手拿著弓,看著下面黑壓壓的觀眾,心裏是壓不住的緊張,她下意識在人群裏尋找蔣城聿的身影。

蔣城聿坐在二樓的開放式包廂,和她的視線對上,不同於剛剛,兩個人誰都沒有移開。

蔣城聿看著許朝今,還是游刃有餘的姿態,舉起手,無聲做了個鼓掌的動作。

隔著有些遠,許朝今其實看不太清具體的細節,但看見蔣城聿坐在那裏,莫名的安心。

他一直是值得信賴的長輩,好像什麽事情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深呼吸一口氣,許朝今的左手指按在指板上,右手隨著音樂的起伏變化著弓的速度和壓力,弓法精準細膩而充滿表現力,音符從琴弦上流淌出來,在音樂廳裏響起。

獨奏很快結束,許朝今回到小提琴組,溫柔的琴聲匯入,構成樂團演奏裏和諧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張團長原本還擔心許朝今經驗少,擔不起了首席的指責,現下聽她的琴聲悠揚,完成度也高,心裏松了口氣,總算可以在蔣城聿面前交差。

樂團演奏的是馬勒的《第一交響曲》,完整的時長超過兩個小時。

吳總雖說開了家文娛公司,但那是為了撈錢,至於他本人,還真沒什麽藝術細胞,光聽著交響樂的琴聲,就有些昏昏欲睡,伸手抹了把臉,看向旁邊的頂頭上司。

他估摸著蔣城聿日理萬機,說不定看一會兒就離場。

吳總又耐心等待了十分鐘,其中五分鐘還是在看首席小提琴手的臉,又用餘光悄悄觀察。

蔣城聿沒動桌邊的點心和水果,姿態閑適,但神情很專註,明顯是在認真聽交響樂。

將近兩個小時,蔣城聿不發話,跟著的高管們和吳總誰都不敢有怨言,坐在老板身邊,聽完交響樂全程,被迫接受藝術的熏陶。

在指揮的手勢中,最後的音符也在廳內緩緩消散,觀眾席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許朝今把琴弓收好,笑著和觀眾鞠躬,起身後也在笑著和觀眾揮手,不停說謝謝。

混亂裏,蔣城聿註視著朝今臉上的神情,和在許家別墅時的委曲求全不同,也不是和他說話時害羞的怯。

許朝今裙子莊重而不失靈動,明眸善睞,她笑起來是春夏之交的溫柔,還有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明艷的生命力。

小提琴手許朝今,又或者,像他第一次見到的許朝今。

蔣城聿勾了勾唇角,面上還是從容,伸出手,鼓了幾下掌。

蔣城聿都鼓掌了誰還敢沈默,接二連三的掌聲很快在包廂裏響起,周岳也是第一次看許朝今表演,有些驚訝,附和著鼓掌。

有錢人家的孩子最愛學藝術,一來格調高雅,方便給二代們鍍金;二來,藝術是權錢交易的重災區,不管是名額還是工作都容易暗箱操作。

但許朝今很明顯是有真本事的。

“蔣總,”吳總心思活泛,想著既然蔣城聿賞臉,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討好一下頂頭上司,“您難得來視察,今晚不如我做東,請您吃個便飯。”

蔣城聿沒應,周岳察言觀色,隨便找了個由頭拒絕吳總:“您費心,不過蔣總晚上還有行程,不能耽誤。”

“是是是,”吳總被拒絕了也得滿臉笑容,“當然,蔣總工作要緊,那我們不打擾了。”

“對了,”一行人陪著蔣城聿離開,快要出門的時候,蔣城聿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更像是隨口發問,“我聽周助理說,貴團前幾天出了些事?”

到了蔣城聿的地位,話就沒有一句是簡單的。

“是,”張團長被蔣城聿語氣裏的責問噎住,急忙解釋,“樂團有位小提琴手的樂器被外面的社會人士弄壞了,不過您放心,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公安那邊也已經備過案,一有進度我們肯定是全力配合。”

“既然出了事,就好好解決,”蔣城聿沒應他倆的話,只是看向吳總,反問他,“了解?”

吳總就知道蔣城聿的目的不可能是簡單的視察,咽了咽口水,立馬附和道:“是,蔣總說的極對,安保方面肯定得加強,您放心,我們馬上就落實。”

吳總急得西裝裏的襯衫都濕透,本來錯也不在他們,不知道是哪兒走漏了風聲,讓蔣城聿還專門關心下這件事的進展。

蔣城聿專門提起來,是不是有敲打他們的意思在裏面?

吳總和張團長左想右想都揣摩不明白蔣城聿的心思,發愁得抓心撓肝。

許朝今卻沒什麽感覺,演出結束以後平覆了下激動的心情,她先去了趟休息室,把身上的演出服換下,喝了口水才有時間看自己的手機。

【周岳:聽Amy說您周四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下班,我和蔣總在劇院門口等您。】

周四許朝今確實是演出完就下班,她看了眼發信息的時間,消息時間顯示是在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許朝今把水杯放下,匆匆忙忙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趕到劇院門口,認出蔣城聿的車牌號,拉開後座車門。

映入眼簾的就是放在後座上的百合花束,淡雅的粉色包裝紙被疊成優雅的波浪形狀,純白無瑕的百合花和翠綠的綠葉穿插,靜靜地躺在包裝紙中,外圍還有同色系薄紗和絲帶的裝飾。

“演出很精彩,”蔣城聿的身影在車內顯得更加沈穩,即使放松的姿態也讓人挑不出錯,從容不迫,示意許朝今上車,“百合花,祝賀你演出成功。”

許朝今先道謝,把百合花捧在手裏,調整好坐姿,庫裏南後座極寬敞,她還是選擇把花抱在懷裏,解釋。

“抱歉,剛剛我在休息室,沒看到消息,久等。”

“沒關系,”蔣城聿不以為意,看著許朝今因為急促小跑而有些微紅的臉頰,笑了笑,寬慰她,“下次不用這麽著急,等太太,多久都不算久等。”

蔣城聿的語氣理所當然裏還帶著些溫柔,周岳發動車輛,轉了轉方向盤,聽見這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上次他因為疏忽讓蔣城聿多等了幾分鐘,上司的低氣壓彌漫了整個行程,後來蔣城聿問他是不是想去南非開展新業務。

同樣的事情,太太遲到,車裏哪還有低氣壓,只有彌漫的百合香氣。

許朝今舔了舔唇,沒應,匆忙低頭去看自己懷裏的百合花,去看百合花花蕊中的點點花粉。

在心裏惱怒,既惱自己也惱蔣城聿,她本來就英俊清貴,又總說這樣令人誤解的話,也不怪她想入非非。

蔣城聿難道就一點錯都沒有嗎?

到底周岳在,許朝今不好說什麽,盡力扯開話題:“您在倫敦的事還順利嗎?”

“還算順利,”蔣城聿不願意多談,但還是回覆許朝今,“多謝你掛念。”

一路無言,只有車廂裏淡淡的百合香氣縈繞著兩人,等回到錦都花園,孫姨接過許朝今手裏的花束,小心地把它解開,放在敞口的水晶瓶裏。

“這樣的話又能多開幾天,看著心情也好,”孫姨把桌上的水漬擦幹,看著兩人,“沒想到先生太太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還有個菜沒做完,再等一會兒就好。”

兩人應了好,許朝今幫忙把花瓶放在茶幾上,蔣城聿也沒有回書房,而是隨手打開客廳電視,在看財經新聞。

電視裏的女主播神情嚴肅,播報的新聞恰好和博越有關。

“據悉,博越公司旗下的博天生物醫藥科技在抗癌藥物和疾病防治方面都取得巨大進展,股票接連三日漲停,生物經濟迎來利好,昨日股價再創最高點……”

有些無聊,蔣城聿皺眉,怕許朝今不習慣看,隨手換到音樂臺,正好是某位港星在唱粵語歌,低沈深情的歌聲在客廳響起,襯得氛圍也有些溫馨。

是兩人除了吃飯,為數不多的共處一室時刻。

“蔣先生,”就剩下他們兩人,許朝今頓了頓,開口,“您之前送給我的那把小提琴,我朋友說特別珍貴。”

“還好,”蔣城聿看向她,沒放在心上,“一把小提琴而已。”

他話的語氣過於自然,搞得許朝今也有點迷茫,只好把成溪的說辭搬出來:“那家制琴品牌,據說不給任何客戶刻名字。”

她的那把不僅有,還是手工雕刻的。

蔣城聿這才意識到許朝今不好騙,挑眉:“想知道原因?”

許朝今確實好奇,點點頭。

“那家制琴師的兒子以前在澳門賭博,輸掉兩千萬美金,償還不起,按照規矩,賭場要砍掉他一只手。”

他話只說一半,許朝今追問:“然後呢?”

“賭場的老板是我朋友,制琴師又求到我身上,我就當了回和事佬。”蔣城聿頓了頓,語氣戲謔,“因為我想,萬一以後我要是娶個小提琴手呢。”

很明顯是在開玩笑,蔣城聿那時候怎麽知道會和她結婚。

但許朝今還是紅了耳朵,過了幾秒,她意識到,按照蔣城聿這麽說,那把小提琴價值兩千萬美金。

而蔣城聿就那樣輕巧地揭過,要不是成溪,許朝今估計會一直以為那只是把稍微有些貴重的小提琴而已。

她看著蔣城聿側臉的輪廓,忍不住小聲囁嚅了一句:“您對我太好了。”

這樣舉重若輕,不尋求任何回報。

好到她生出窺神之心,動了不改動的心思。

蔣城聿沒否認,語氣還是淡淡的:“你是我太太,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許朝今屏住呼吸,問他:“還有嗎?”

除了她是他太太,還有別的原因嗎,比如,蔣城聿也有一點喜歡她。

拜托拜托,千萬要是這樣。

“還有——”

蔣城聿卻會錯意,視線轉移到許朝今的臉上,她換了裙子但沒來得及卸妝,眼睛附近有像流動銀河的細閃,唇是櫻桃紅,美顏不可方物。

電視裏的粵語歌正好到了高潮部分,哀婉的女聲將詩歌一樣的臺詞唱出來。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叫太易動情,但我喜歡這罪名,不想說明,只想反應。]

“還有,”蔣城聿笑了笑,如實回答,“你今天很漂亮。”

他們說話的間隙,歌手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只剩下伴奏的旋律,許朝今聽見這句話,擡眸。

蔣嘉茂說話總愛刻意咬著京音,彰顯他京北正統公子哥的身份。

蔣城聿從粵語區回來,卻和他完全相反,低而沈,咬字清晰的普通話,只偶爾打電話會說粵語。

蔣城聿語氣那樣平常,像是遵循禮節的誇讚,她應該笑著道謝才算得體。

他們身後不遠處就是落地燈,昏黃暧昧的燈光打下來,許朝今的發絲的影子纏繞著落在蔣城聿的白襯衫上,為他的清冷染上世俗的色彩。

百合香氣在狹小的空間裏橫沖直撞,暧昧是流動的春水,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許朝今怔怔地看著他,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輕聲說謝謝。

還沒等到蔣城聿繼續說什麽,許朝今突然站起來,因為動作急促,膝蓋差點碰到茶幾。

“不好意思,”許朝今的呼吸是急的,低頭來掩飾自己的臉紅,“我去看看孫姨做好飯了嗎?”

在胸口亂撞的小鹿撞暈之前,她必須離蔣城聿遠一點。

用晚餐時許朝今的話也並不多,甚至沒怎麽擡頭,只安心舀著喝自己碗裏的湯。

回到臥室以後,許朝今的心跳還是有些快,努力讓自己平覆心情。

她想了想,把抽屜裏助眠的沈香拿出來,用火柴點燃沈香塊,又模仿著孫姨的樣子,撥弄了幾下香爐裏的隔火片。

上好的沈香,燃燒的速度也適中,過了幾分鐘,覆雜而層次的分明的味道就從香爐爐蓋的縫隙中溢出來。

許朝今坐在床邊,聞著這樣的味道,短暫的啊了一聲。

沈香雖然安眠寧神,但許朝今顯然忽略了一件事,蔣城聿身上的氣味也是這款沈香。

許朝今幾乎瞬間回憶起,她崴到腳的夜晚。

天色暗,蔣城聿的面龐藏在陰影裏,晦暗不明,她被抱在懷裏,能看見他優越的下頜線,裙擺不可避免沾染上他身上的氣味。

要命,許朝今搖搖頭,把不健康的想法晃出腦海,的右手半握成拳,敲了下自己的額角。

她想什麽呢。

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許朝今數了不少只羊才勉強入睡。

將近淩晨才進入睡眠,許朝今第二天醒來時打了個哈欠,慶幸今天是休息日,解鎖手機。

紅點是蘇秋珍發來的兩段語音消息,加起來足足有十秒,許朝今點開播放鍵,老人家親切的嗓音就傳出來。

“餵,歲歲啊,你最近有空沒有?你爸以前的下屬送過來不少阿膠和燕窩,還有冬蟲夏草什麽的,我讓傭人給你們送到那邊去。”

“你要是有空的話,歲歲,你就來一趟老宅吧,陪媽說說話。肯定還是工作要緊,忙得話不用管我們。”

語音播放結束,許朝今把護膚品擦完,拿起來手機。

坦白說,蘇秋珍對她比親孫女也不差什麽了,兩人能順利結婚,也全靠蘇秋珍周旋。

許朝今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回覆。

【沒關系,我正好休假,不忙,一會兒就過去看您。】

蘇秋珍見她回了消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餵,”蘇秋珍在那邊清了清嗓子,“我老花鏡不知道放哪兒去了,傭人還在找呢,就說給你打電話算了。”

“好,”許朝今笑笑,“我大概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蘇秋珍應了聲,又說:“歲歲你過來吧,正好你外甥女從香港回來,也在老宅呢,也能有個伴。”

……

許朝今簡單收拾以後出門,已經過了早高峰,路況還算通暢,許朝今讓Amy送她回老宅,順路還買了束花,粉色康乃馨為主,陪襯著其他的花卉。

許朝今把花放在後座上,系好安全帶,想到什麽,問Amy:“你們蔣總之前常回京北嗎?”

她真的想知道,蔣城聿所說的一面之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不怎麽回的,太太,”Amy轉動方向盤,看了眼車載導航,繼續,“之前博越只在倫敦有分公司,最近是政策上講京港合作嘛,才慢慢把一部分業務弄到京北來的。”

“據我所知,沒在京北有業務之前,蔣總只有偶爾談生意回京北,再往前蔣總念書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了。”

談生意才回京北,難道是之前在宴會上見過嗎?

許朝今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是疑惑,但看出來Amy是真的不知道,沒再追問,安靜地看向窗外。

到了老宅,許朝今剛走進院子,就有傭人迎上來,接過許朝今手裏的花束。

“二少夫人,”王管家跟在她身邊,笑著和許朝今說話,“老太太早就念叨上了,說少夫人一會兒就來,讓我們看著點,就怕您來了沒人招呼。”

“有勞您。”許朝今笑笑,跟著王管家走進去。

蘇秋珍坐在偏廳能曬到太陽的軟榻處,老神在在地喝茶,她對面坐著個卷發女郎,說話是南方特有的溫言軟語,在和蘇秋珍撒嬌。

“嬢嬢,求您了,替我和小舅舅說說吧,我這次是認真的……”

“這事兒你得親自和你小舅舅說去,我哪能做得了主,”蘇秋珍也是無奈,摸著她的手,這時候看見被傭人引進來的許朝今,笑著和卷發女郎介紹,“這不,你舅媽來了,聽雨,你要真想求人,不如和你舅媽說說。”

李聽雨站起來,轉身,許朝今得以看清她。

巴寶莉的格紋套裝,A字裙下面露著白皙筆直的腿,卷發別在耳邊,耳垂上是閃閃發光的鉆石耳釘,一旁的軟榻上放著迪奧橙藍撞色經典款包,眉眼精致,但能看出稚氣未脫。

李聽雨也在打量許朝今,但掩藏很好,很快擡眸,笑得擠出梨渦:“舅媽好。”

“歲歲,”蘇秋珍指著李聽雨,介紹,“這是你堂姐的女兒,聽雨,自小在新加坡長大的,這幾年在香港,你沒怎麽見過,這不,放假了來看看我們。”

許朝今和李聽雨打過招呼,三人又聊了一會兒,蘇秋珍就扶著矮榻的邊緣起身,傭人見狀立馬上去攙扶,她咳嗽了聲,看向許朝今。

“我是沒精神了,這丫頭跟我嘰嘰喳喳了快兩個小時了,歲歲,你替我陪她會兒。我上去休息休息。”

許朝今點頭,站起來:“我扶您上去。”

“不用,”蘇秋珍擺擺手,“有傭人呢,你們聊吧,想吃什麽讓廚房給你們弄。”

等蘇秋珍上樓去,原本還算和睦的氛圍肉眼可見的尷尬了起來。

李聽雨用手撐著下巴,仔細觀察許朝今,先忍不住發問:“你真和我小舅舅結婚了啊?”

她小舅舅什麽人,港媒點名的禁欲清冷,就差皈依佛門了,還真結婚了。

李聽雨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許朝今笑笑,“要給你看結婚證嗎?”

李聽雨搖搖頭,有點疑惑:“你和我媽描述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李聽雨思考了不到幾秒就決定把親媽出賣了。

“我媽說你是特有心機一女的,我舅舅回來京北幾天就能勾得他結婚,比香港那群女的厲害的不知道哪裏去。”

她媽的原話是,攀富豪的撈女幾多,許朝今能攀上香港最有權有勢的青年才俊,功夫深厚。

但從剛剛短暫的接觸來看,許朝今怎麽看都不像“特有心機一女的”。

李聽雨不吐不快,話也說得直白,許朝今沒回答,笑了笑,反問她:“你在香港念書?”

“系呀。”

李聽雨說話還是帶了些粵語的習慣,反應過來許朝今聽不懂,換成有些別扭的普通話。

“念大學嘍,我家在新加坡,是因為我爸在選議員,才把我甩到香港,叫我低調,又叫舅舅看著我。”

她語氣裏帶著輕微的抱怨,但能看出來是千嬌百寵長大的。

“不過我真沒想到我舅舅會這麽快結婚,”傭人送了茶點來,李聽雨低頭,用茶匙攪了攪自己的卡布奇諾,開玩笑,“我還以為他會沒日沒夜地工作到四十歲然後娶了沈馥寧呢。 ”

下半輩子兩個人相敬如賓,做生意一樣過日子。

許朝今動作頓了下,擡頭看她:“沈馥寧是誰?”

“哎呀——”李聽雨也知道自己失言,用手捂著嘴,“沒什麽,我說錯話了舅媽。”

她媽總說她禍從口出,還真是這個道理。

“沒關系,”許朝今笑了笑,反而安慰起李聽雨來,“聊天而已,我只是想了解下……他在香港的事。”

李聽雨戰戰兢兢觀察了幾秒許朝今的神情,發現她確實沒生氣,才放下心來,話頭都開了也沒辦法收回,她繼續。

“就是船王的小女兒,她家裏做航運貿易的,和舅舅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當過一年的同學,也是念商科的。”

兩人是港澳名流圈裏認證的金童玉女。

蔣城聿是博越的話事人,京圈出身,清貴總裁。

沈家是港澳名流,老牌豪門,沈馥寧長相姣好,媽媽是選美冠軍,她甚至有些像上世紀香港以清純出名的女明星。

李聽雨拿了塊糕點配著吃,繼續。

“沈馥寧和我舅舅以前傳過緋聞,大家都說他們要結婚,不過後來沈馥寧就又去英國留學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她也是最近才回來香港,在家族企業做事的。”

李聽雨想起來在長輩面前的痛苦回憶,皺了皺鼻子。

“你不知道,她真的好有本領,把家裏企業打理得井井有條,長輩們都在誇。”

許朝今還是第一次聽到關於蔣城聿感情上的事情,並且,可信度好像也不低,她有些楞怔,喃喃自語。

“新聞上倒沒有說這些。”

她之前搜出的新聞裏,蔣城聿潔身自好,不近女色。

“因為是在香港,哪家新聞有膽子寫蔣城聿的八卦。”

李聽雨不意外,聳了聳肩,把吃蛋糕的叉子放到一邊:“新聞能不能發就在他一念之間,自然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嘍。”

再者,沈家也是當地的望族,報社幾分薄面還是要給的。

“舅媽你放心,我舅舅潔身自好也不是假的,”李聽雨給自己找補,“除了沈馥寧,我還真沒見他和哪個女人走得近過。”

她話說得輕松,卻在許朝今的心裏掀起不小的漣漪。

這是她從未設想過的情況,那就是蔣城聿原先有情投意合的人,只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在一起。

之後蔣城聿才回到京北,和她結婚。

……

一直到中午用餐,許朝今都有些心不在焉,看著滿桌精致的菜肴也提不起胃口,只簡單用了幾口。

等蔣堯山離開主位,蘇秋珍也放下筷子,許朝今也很快說想上樓休息。

“這是怎麽了?”蘇秋珍眼神擔憂地看著她,“剛剛還好好的,不行叫家庭醫生過來看看吧。”

李聽雨在旁邊看著,緊張地咬著筷子,生怕許朝今把她說出來。

“沒什麽,”許朝今搖頭,找了個借口,“昨晚睡得遲,有些困了。 ”

應付完蘇秋珍的關心,許朝今回到樓上蔣城聿的房間。

房間裏誇張喜慶的布置已經撤下,房間恢覆了往日的莊重和靜謐,只有床枕還是暗紅色。

許朝今有些煩悶,掀開床被,把臉悶在被子裏面,氧氣有些稀薄,許朝今強迫自己減少思考。

本意是想冷靜,但可能是床鋪太過柔軟,許朝今還真睡著了,但不安穩,睡得淺而多夢。

她夢見蔣城聿和她離得不能再近,好像回到她崴腳的那天,和現實不一樣的是,蔣城聿吻了下來,溫柔而珍重的嗓音,叫她妹妹仔。

畫面一轉,又到了商務冰冷的辦公室,蔣城聿和看不清長相的女人站在一邊,逼她簽面前的合同。

她低頭,看見封皮寫著“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

翻開文件,只能說他真的好慷慨,身家豐厚,給她這位協議妻子也分過億的財產。

許朝今握著鋼筆,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眼光看向蔣城聿。

只換來對方不耐煩的皺眉,催促她快一點。

過於真實的刺痛感,許朝今從夢中驚醒,賴洋洋的午後,她額頭卻出了細密的汗。

許朝今看了眼手機,發現自己其實只睡了二十分鐘不到。

她擡手,把額角的汗擦去,突然感到一種巨大的失落。

是了,她和蔣城聿總有一天要離婚的,她突然沒勇氣再追問答案了。

蔣城聿的所有好都有前提條件,許朝今突然理解了蔣城聿時常掛在嘴邊的太太,用來提醒許朝今,是他的合法妻子。

他對她好,是出於修養和義務。

李聽雨的話像一盆涼水,讓許朝今像從美夢中醒過來,明白之前的所有幻想都是一場鏡花水月。

心臟酸澀得想吃了一整顆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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